州縣衙門對幕僚需求的增長，為大批科場上的失意者提供了新的出路，不做官也能進入 官場，這就是做幕；又因為幕僚不拘出身，不限資格，不受官制禮儀束縛，一上場就能介入 機要，受到幕主信賴和重用，因而也有不少已經(jīng)取得秀才、舉人資格的人，也寧肯視此為早 日歷練或飛黃騰達的捷 徑。比如左宗棠就是做幕有功而經(jīng)幕主保舉升上去的。做幕也有專門學問和師承關(guān)系， 通常是跟著已經(jīng)當上幕僚的人進衙門實習，邊學邊做，出師后再由老師向當官者推薦。假如 雙方條件談妥了，就訂一個契約，叫“關(guān)訂”，上面寫明聘用期限[他媽的廣告被屏蔽] [他媽的廣告被屏蔽] 、所負責任和報酬數(shù)目， 就同 請家庭教師差不多。建立過“關(guān)訂”后的幕僚，身份比吏胥和家人都要體面，尊稱為“師爺 ”或“老夫子”，又因為他們的前途從某種意義上講與家人差不多，往往隨著老爺?shù)娜蚊馄?泊四方，所以做幕又有“游幕”之稱。? 何以幕僚又有“紹興師爺”的外號呢?原來幕學也分專業(yè)，州縣衙門的主要公事之一， 是審案斷獄，所謂“刑名”之學；而攻此專業(yè)者的籍貫，又多為浙江人，其中又尤其以紹興 人為多。這其間原因很多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，大概是講究鄉(xiāng)誼和援引的關(guān)系，最后形成了 一個地域性和專業(yè)性均極強的幫派。從《越中雜識》、《廣志繹》等史書來看，早在明朝時 ，紹興文人學律做幕已相當出名了，徐文長(渭)是著名的書畫大師，也是著 名的紹興師爺。進 入清朝后，“紹興師爺”更是遍于天下州縣，不少本非紹興籍的刑名幕僚，為了上下左右互 通聲氣的方便，也主動投名帖拜老師，列名于“紹興幫”。楊思壽《坦園日記》中記述同治 九年(1870)初，湖南“通省幕友團拜，演劇于兩浙會館”，也正是這一習俗 的體現(xiàn)。清朝時有句很流行的話，叫“無紹不成衙，無徽不成當”，意思是沒有紹興師爺就 不成衙門，沒有徽州朝奉就不成當鋪，庶幾是實。換句話講，說是紹興師爺群體穩(wěn)然操持中 國地方衙門司法刑獄系統(tǒng)達幾百年之久，也不算是夸張。? ? 州縣衙門中的幕僚，通常分這樣幾個專業(yè)：? “書啟師爺”，專替幕主起草各類文字，如給上司的稟帖、夾單、雙紅，給同僚的信函 、應(yīng)酬等，又因縣官照例負有考核地方生童學業(yè)的責任，所以書啟師爺又要幫幕主擬考題、 批卷子等。林則徐就曾于中舉后當過縣衙里的書啟師爺，那一手文章做 得實在漂亮，被福建巡撫張師誠打聽到，特聘入撫署，從此名聲大震。? “刑名師爺”，這就是剛才所說的紹興師爺?shù)膶＠瑢９軈f(xié)助幕主審理刑事案件。如果 說書啟師爺所擅長的是那一套駢四儷六的裁剪功夫的話，這些師爺便是以精通律例、法令、 成例及公文程式、辦案順序等著稱，大抵鉆空子、補漏洞之類，都是專業(yè)特長。《冷廬雜識 》里收有兩副“刑名幕聯(lián)”，一聯(lián)云：“苦心未必天終負 / 辣手須防人不堪”；一聯(lián)云： “ 求其生不得則無憾 / 勿以善之小而弗為”，大意就是他們這一手刀筆，可以陷人以死，也 可 以救人得生。所以舊時有“公門里頭好修行”這句話，主要是針對刑名師爺而言的，不過這 種“修行”多 以索賄為代價，正是“自家人”賺外快的機會。? “錢糧師爺”，專門協(xié)同幕主辦理錢糧奏銷、地丁人口、門牌清冊、田地丈量、開倉賑 濟、雜稅征收、奉憲采買這一類業(yè)務(wù)。他們的特長是不僅諳熟這方面的種種門道，而且精 于書算，全是一流二流的會計師。? “賬房師爺”，有的衙門里，這活兒由錢糧師爺兼著，也有專門用一個人的。他替幕主 另管著幾本暗賬，比如三節(jié)兩壽該給各級上司送多少孝敬，各級上司衙門里的師爺、大爺、 二爺們又該塞給多少賄賂，平素京朝里、省府上派來查河工、查防務(wù)、查地丁、查驛站、查 監(jiān)獄、查錢糧的官員們，又應(yīng)該各給多少應(yīng)酬等，全在這幾本暗賬上記著。此外，衙門經(jīng)費 的收支賬，也由賬房里管著，向來規(guī)矩是官府里買東西，只按九五折付錢，卻照整價上賬， 這個百分之五的差額，便是賬房師爺?shù)摹按舫鱿ⅰ保褐劣谵k采買的二爺另外殺價，那就是二 爺?shù)谋?事了。?? 非官非吏的師爺們很少有光憑“關(guān)訂”上那一筆報酬為生的，因為他們也是老爺?shù)摹白?家人”，又因業(yè)務(wù)嫻熟而得操縱實權(quán)，是以專業(yè)之外的“副業(yè)”就是“打濫條”：專替老爺 出面，說老爺不便說的話，做老爺不便做的事。本書第二章曾引過一位錢典史的見解，道 是“州、縣雖是親民之官，究竟體制要尊貴些，有些事情自己插不得身，下不得 手；自己不便，不免就要仰仗師爺同著二爺。多一個經(jīng)手，就多一個扣頭，一層一層的剝 削了去”，所說的就是這種現(xiàn)象。一個官員新上任，和上司、同僚全不相識，只能講官面話 ，而幕僚則不同，名帖兒一交換，或認同鄉(xiāng)、或攀同門、或稱師生，馬上就編織成了一張 左右貫通上下聯(lián)結(jié)的關(guān)系網(wǎng)絡(luò)；有啥需要通同舞弊的事情，臺面上官員們心照不宣，而他們 各自的幕僚則湊在一塊兒，放開膽量講斤頭談交易。明清官場上所謂“劣幕”、“惡奴”， 正 是針對這幫師爺二爺們打濫條、玩扣頭之行徑的概括，反正大家都落實惠，幾乎少有行不 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