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洋怕狗子
畢淑敏在做心理咨詢師期間,找她的人非常多,經(jīng)常是春天預約秋天的時間,有鑒于此,她將自己的案例筆記集結成書,目的是讓更多的人通過這本書可以有所啟發(fā)、自我療愈。有人問她,你都和來訪者談什么啊,她說我會問“你是誰?要去哪里?你要成為什么樣的人?”也就是說,心理咨詢無非是解決“我”與自我、自然和他人的關系。
丁國棟3
零下20度,寒風凜冽,一個17歲的少女背著60斤的行囊,步履艱難。
背包皮帶在她肩頭勒出深深的痕跡,她感覺都要勒到骨頭里了。
一陣寒風吹來,她渾身像是散了架。
她的喉嚨里又苦又咸,想喊卻出不了聲,已經(jīng)有12個小時沒有喝上一口熱水了。
她又冷又餓,困乏至極,她好想一屁股坐下來,但一坐下,就可能永遠都不會起來,而且前后有伙伴緊緊相隨,她想停也停不下來。
她感覺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似冰凍般凝固,每一寸肌膚也都似一片枯萎的葉子,仿佛下一刻就會成為化石般永久失去生命力。
她一刻都不想忍受了,她放下扶著行囊的手,腳踏在一塊巖石上,只要眼一閉,縱身往下一跳,痛苦就消失了。
她緊閉嘴唇似是下了最大決心,臨跳前她本能地看了一眼周圍,后邊的一個女孩子緊隨著她,如果自己一跳,勢必連帶這個女孩一同墜入這深不見底的懸崖。
她停下了,繼續(xù)忍受著痛苦的折磨。
這是發(fā)生在1969年寒冬臘月的一天下午3點鐘,氣溫在零下20度,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阿里地區(qū),這里被稱為“世界屋脊之屋脊”、“世界第三極”、“生命之禁區(qū)”。
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們熟悉的中國一級女作家畢淑敏。
幸虧她沒有跳,不然我們也讀不到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,如《昆侖殤》、《血玲瓏》《紅處方》《拯救乳房》《女心理師》等等。
50年后的今天,她在回憶起那一幕的時候仍是心有余悸。她說,那一刻,稍微自私一點就會隨了心愿。而這也將會成為她一生最大的一個遺憾。
度過了那一個劫難,之后的整整十一年,畢淑敏都在這個滿山荒野不見綠色的高原之上靜靜地生活著。
她用冷竣的眼光一遍一遍撫摸著這些山頭,卻從來都不會發(fā)聲,高歌一曲,抒發(fā)心中的郁悶。
一個不到17歲的小姑娘為何如此悲觀矜持,看不到生活的希望,就會去輕生呢?
這緣于她自身深深的自卑,而這自卑的來歷,恰是她人生當中一個不堪回首,卻又不得不去面對的巨大的傷痛。
在阿里寂靜的山頭,她無數(shù)次地去回想那個令她感到自卑和羞愧的時刻。
在優(yōu)美激昂的旋律當中,畢淑敏和其他小伙伴一樣扯開嗓子,努力迎合著音樂,大聲地唱著歌曲。
驟然,女老師停下手中的音樂,走到他們跟前,她讓同學們繼續(xù)開口唱,而自己來來回回看著同學們的口型。
“畢淑敏,我說隊伍當中總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,原來是你。你已經(jīng)被開除了?!迸蠋熀鋈徽驹诋吺缑舻母埃_口說了這么一句話。
畢淑敏看了看周圍的同學,想要說什么,卻努力咽回去,她收拾了東西,狼狽地離開。
她漫無目地走在路上,后來一個女生跑過來:“幸虧你沒走遠,音樂老師讓我叫你回去?!?/p>
“畢淑敏,誰讓你長這么大的個子?以后你就繼續(xù)站在這個位置上,但是只能張開嘴不準發(fā)聲。”音樂老師冷酷的聲音灌進她的耳膜。
從此之后,她就落下了一個壞毛病,從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開口說話,更別提唱歌。
11年的高原生活,她愣是讓自己緊閉嘴唇安靜地思考。
從內心深處,她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資質不夠好,不論如何努力,都比不過他人的人。
多年過去,她甚至都沒有給自己的兒子唱個搖籃曲,因為當她想開口唱的時候,她就想起了女老師輕蔑厭惡的眼神,它就像一根鞭子,緊緊地抽住了自己的喉嚨。
這種自卑情結一直伴隨著她,就是在她出版了很多作品,有了很高的知名度之后,也還是心存自卑。
一次,她被百家講壇邀請去講課,但她很快以各種理由拒絕。而實際上,阻止她勇往直前的卻是她的自卑:“如果我沒講好怎么辦?如果我給觀眾留下極差的印象,怎么辦?”
或許當初那位老師是為了考慮整個合唱的效果,但她不知道,她的一個輕蔑的眼神,不負責任的態(tài)度和舉動,曾經(jīng)多么深地傷害了一個少女的心,以至于影響了她整整一生。
而這也令畢淑敏養(yǎng)成了嚴謹認真的個人風格。
因為懂得,所以慈悲。
深知別人在得到拒絕和冷漠之后,內心的困擾和掙扎,所以她總是露著和藹的笑容,用特別溫柔的話溫暖和熨貼著他人的心。
當年十六七歲的畢淑敏,一個人默默不講話,整天注視著阿里的山脈。
海拔5千米以上,極端的地理環(huán)境,冰雪天地,浩瀚宇宙嚴峻俯視著人的渺小。
阿里的寂靜,常讓她陷入對生命極端的消沉當中去。
她在內心深處一次一次地審視生活和生命的意義。
當她和老軍醫(yī)把病死的遺體抬往高山之上鋪開,那畸形的器官暴露在荒野之中,盤旋在頭頂?shù)木搡椄_下來,也斜著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,巨鷹極速的飛升降落中,差一點就會誤傷了她,死亡近在咫尺。
既然生命都會死去,為何要努力艱難地活著?
阿里極地生活的嚴峻考驗,身邊年輕戰(zhàn)友和許多生命的離開,都讓畢淑敏感到生活的殘酷,生命的脆弱,她很茫然,不知人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。
悲觀情緒就像一座大山,一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后來畢淑敏成為作家,去臨終關懷醫(yī)院體驗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躺在剛抬走遺體的床上,她想起年少時想要死的那一瞬;想起一個80歲的老人臨終前對她說的一句話:“這一輩子我覺得從來沒活過”;想起老父親離開時笑著說:“我這一生很幸福。”
可是她卻體驗不到幸福。在她內心深處,從來都是一股悲涼的悲觀主義情緒。
即使畢淑敏后來去環(huán)球 旅游 ,那個時候她的人生應該也算是功成名就圓滿了。
可是她仍舊會習慣性地在遇到危機的時候,總會想到最差的那一點,是不是下一刻我就會成為獅子口中的獵物?
她將這一份悲涼留給了自己,她對自己總是充滿悲觀,可是她卻愿意在這寂寥的悲觀當中給別人一條生路,給別人一個希望。
11年的軍旅生活之后,因為兒子得了佝僂病,這讓她很自責很愧疚,于是申請退出阿里,來到內地繼續(xù)當一名醫(yī)生。
在醫(yī)生的值班空隙時間,她鋪開一張張稿紙,將在阿里生活的點點滴滴融進《昆侖殤》,以一個女性細膩的筆觸,卻有一個似男人般剛強的胸懷與眼光,去審視和打量自己生活過的,她視若如生命根基的地方。
編輯得到稿件之后,用懷疑的目光一次次地去打量她的名字,不相信這出自一個女人之手。
可是當畢淑敏和她的丈夫一同來到他的跟前時,他確定了,就是眼前這個女人,細膩當中透露著的剛強,如同她的的文字一樣,令他敬佩。
《昆侖殤》一經(jīng)發(fā)表就引起強烈的轟動,畢淑敏似乎一夜成名。
可是,實際上她用了整整8年去書寫,而文字當中的那些生活場景,卻是她生命當中最寶貴的20年歲月的真實寫照。
在極地阿里的那些年,總會遇到年輕的生命早早離開,她早已體會到生死離別的痛苦,她認為:人生無非就是一場無意義的行為。
可是你在她的文字里卻讀出了,即使是在這無意義當中,仍舊有那么多默默無聞的人,為了守護家園,做著令人感動的崇高的事情。
那一刻,即使是在蒼涼的人生無意義的背景之下,她仍然愿意選擇讓自己和他人,去感受生活的美好,因為活著的意義,你可以去賦予它。
“真實的世界有太多的悲歡離合、喜怒哀樂,但是當我們勇敢地面對它,我們終將會愛上這個世界,和勇敢的自己。 ”
在此后的許多年,她用自己的溫暖的筆觸,將自己的人生經(jīng)歷一次次編進嚴謹冷靜的小說當中。
她想用這種拷問生命的深深的思索去啟發(fā)大眾,如何能夠不遺憾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。
當年父親臨終前對畢淑敏說,他這一生感覺到有這樣一個女兒,有他自己充實的一生,他一點都不遺憾,而且活得很幸福。
那一刻深深地震撼了畢淑敏,她思索了人活著到底如何才能夠去幸福?
到底是我們急于去拼命地完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,而麻木不仁地繼續(xù)著僵硬的動作?
還是去真切地感觸,那一次次懷抱著剛剛洗過澡的嬰兒的溫柔的肌膚?
還是當我們劃下一個小說當中最后一個句號時,那種如釋重負般的美好的感覺?
于是畢淑敏寫了《提醒幸?!罚胱尭嗟娜巳ジ惺苋粘I罾锛毼⒑蜆闼氐乃查g,讓生命在當下的這一刻里,活得無比有滋味,有意義。
當年汶川大地震之后,北川邀請畢淑敏去上一堂語文課,大災之后的孩子們說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她問:“為什么?”
孩子們說:“那么多的人死去了,我們還活著,難道我們還不幸福嗎?
全國各省的人們都在熱切地關心著我們,災難發(fā)生十幾天之后,我們就已經(jīng)可以開始繼續(xù)學習,難道我們還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嗎?”
那一刻畢淑敏心靈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,她以為自己是來教會孩子們如何去面對災難,可是孩子們卻教會了她如何去體會幸福。
幸福就是點點滴滴的,對生活心存感恩,去感受當下,每時每刻清風拂面的這一刻的溫柔與感動。
一念之間,有人在天堂,有人在地獄,心的力量是如此神秘與偉大。
于是她去學習了心理學,她想用更專業(yè)和更深刻的理論知識,去撫慰更多在心靈沼澤地里艱難掙扎的人。
成為心理咨詢師后,在咨詢案例中,畢淑敏面對的是各種困擾、徘徊、掙扎、糾結的人,雖然自己已經(jīng)足夠努力,可是還有很多的人掙脫不了心理的牢籠。
醫(yī)學史上曾有過這樣的病例:一個人生活在怪誕的妄想之中,他覺得自己是一只煎蛋。
他拒絕坐下來,因為擔心會把自己弄碎,蛋黃會濺出來。
這就是典型的悲觀主義者。
醫(yī)生嘗試使用鎮(zhèn)靜劑平息他的恐懼,但都無濟于事。
最后一位醫(yī)生從認可他的妄想出發(fā),建議他隨身帶片面包。坐下時,就把面包墊在椅子上,這樣他就不會摔破溢出了。
從此這個病人手中總是帶著一片面包,但這多少可以幫助他過著還算正常的生活。
畢淑敏愿意用她手中的文字去給到這樣的人,一片精神上的面包,去承接他們心中已經(jīng)打碎的蛋黃。
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使命,應該是用自己手中的筆,和一生的經(jīng)驗,以及學到的心理學的知識和理論,去構建人心中最堅固的防御系統(tǒng)。
這可能才是自己活著的最大價值和意義。
《女心理醫(yī)生》,就是畢淑敏基于這樣的認知下寫的,這是在她人生最安定,和最成熟時期孕育的,有關人生經(jīng)驗,具有哲理性,是一部心理能量的小說。
在《花冠病毒》當中,畢淑敏寫到,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上最強悍的病毒,不是自己的身體素質先天有多好,不是醫(yī)療設備有多先進,不是有多好的醫(yī)藥。
而恰恰是自己最強大的信心,和內心構筑起的最大的心理能量,才是防御所有病毒的最強的勁敵。
即使從骨子里是悲觀主義的她,從來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性的幽暗,有深不可測的陰暗之處,和令人不寒而栗的病毒的存在。
可是她仍舊堅信,即使在最貧瘠的土壤之上,在最陡峭的懸崖之上,都有一種最頑強的生命,在永遠不屈服地向上生長,就好像是在阿里的高原之上,仍舊有將根深深扎入大地的大片的紅林。
正是那一片扎根土壤的紅林,給了畢淑敏一種堅強的信念和堅韌不拔的毅力,她以耐心去克服自己那種很深的悲觀情結。
她經(jīng)常笑說:“如果你恰好來到我的家中,看到我的家一塵不染,清潔如洗,要知道我已經(jīng)處在一種無邊的無望的痛苦當中,我是在用這種不斷地做家務當中去排解這種負能量?!?/p>
經(jīng)歷了極地長期嚴酷的考驗,畢淑敏已經(jīng)有了去抵御生活當中風霜雪劍的定力。
“就像得過了水痘,對類似的疾病就有了抗體,從那以后,一般的頹喪就無法擊倒我了?!?/p>
她愿意將這一份定力和擊敗頹喪的方法寫進書里,告訴更多處于低谷的人,如何去昂揚面對生活中的風風雨雨,勇敢地走出舒適區(qū),跨出心靈的極限,去挑戰(zhàn)自我。
曾經(jīng)有家長說,“畢老師,可不可以教給我們孩子一種方法,讓他們如何去避免苦難?”
畢淑敏說:“我可以非常堅定地告訴你,你的孩子必然要遭受生活的苦難。”
“只有如何去堅定自己的內心,增強自己內心的力量去直面苦難,不逃避,想辦法去面對或解決,才能夠真正讓我們從恐懼和苦難當中拯救出來?!?/p>
人生就是在不斷攀登中,突破重重困境,涅槃重生,滿懷熱情,撐到現(xiàn)在,渡到彼岸。
因為人生除了死亡,一切皆是擦傷。
畢淑敏說:“幸福其實是一種內心的穩(wěn)定,我們沒有辦法決定外界的所有事情,但是我們可以決定自己內心的狀態(tài)。 ”
我們每個人在宇宙當中都是微不足道的一個顆粒,渺小如蟻,但是我們每個人自己的內心世界卻是力大無比的巨人。
雖然明知生命就是一場悲劇,卻依然可以笑著面對,增強自己的內心力量。
這或許就是畢淑敏的人生,以及她的著作,所要告訴給我們的人生道理:
我們即使生活在自卑、悲觀當中,可我們有仰望星空的權力和能力,所以我們要全力以赴讓自己過得幸福和美好。
. END .
【文| 魚羚 】
【編輯| 丹尼爾李】
【排版 | 毛毛雨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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